医路奇缘

作者：臧科      

彬彬，一个令全家人疼爱有加的宠儿，一次突发的奇特病症，引发家人“四海”求医而久治未愈；一次寻医途中的奇遇，峰回路转，使彬儿得以奇迹的康复。

上世纪80年代的一个初夏季节，在盐城开往南京的轮船上，一个情绪低沉的中年男子，在闷热的船舱内，不停地抹着脸上的汗水，又习惯地在孩子身上推揉，有时又这里那里的点捏，他像是在做一种推拿或针灸的动作。孩子很乖，他不做什么反应，好像很能配合，他似乎能理解他爸的苦心，等待天降奇迹，会使他一下子好起来，还像以前一样，能飞动着小腿，和爷爷奶奶在门前空地上赛跑。

可怜天下父母心。自打彬儿二年前的一次突发病情，倾刻间击碎了温馨小家的理想晴空，愁绪笼罩着全家人的心头。

精神压力最大的莫过于高辉。他不会忘记，是那个本拟过一个愉快假日的时候，带彬彬去玩公园，让他看了动物、骑了木马、又登上滑梯，可就在他下滑落坐在地的一瞬，彬儿本来灵动无恙的下肢莫名的扭曲了，固然他自己未能敏捷的爬起来，就是爸妈以为他娇气，像啦啦队一样，鼓动他勇敢的站起来，但都没成，拉起他来，也见走步趔趄。时过数日，情况依旧，是骨伤？是麻痹症？这全是滑梯惹的祸，其他别无所致，他们决定带他去看医生。结果，几家医院跑下来，也就是走了个过场，谁都没说出个一二三，也没有什么治疗效果，只有一位老中医明察，指出这不是普通的腿骨方面的毛病，这种病情的突发现象，是深层的病因引发的，病例不多，某种意义上可视为疑难杂症，不可小视。治此症我们尚无成功经验，你们要广开医路，主治专科、民间秘招都可一试。此后，高辉随身的“备忘册”上，搜录着一条又一条非医即药的大小信息。他要按图索骥，计划着一道携子寻医的“长征”路。

高辉的出行计划，刻不容缓。一边有心系爱孙的祖辈们的急情督办，又有李娴的温馨敦促。一天早上，李娴将一枚名为“福星高照”的烟花燃放升空，让一颗璀灿夺目金珠冲天而起，在半空中绕了个光圈，又回落到她家的门前，她祈望高辉和孩子的求医之行，一切顺利圆满。

高辉带着一家人的希望。担起孩子和行李的一身重负，踏上了漫漫的求医苦旅。跑山东、到河南、又去安徽。为寻高医隐士，他踏遍市井、村庄，他得到过好人相助，也曾在车站挨偷、街头被骗……。

一次在某省的一个县城，一个地摊边围满了人，他凑前看时，一幅布纬上醒目的写着“十代秘传虎骨金丹”的一行大字，小字补充介绍“凡骨病内外兼治，有奇功药到病除”。高辉的眼睛为之一亮，真乃天助我也。他蹲下身子，一番磨合，谈成买卖，一千伍佰元，买十盒，赠二盒，他像得到了救命的稻草。他思忖着，病不管大小，用药对症，总会药到病除。这段时间的奔波总算有了收获，但也令他十分疲惫，幸喜已得“灵丹妙药”，他想到回家稍事休整，也让彬儿一试药丹之神功，他回来了。他向家人倒尽了此番寻医以来的酸甜苦辣，以及最后的“灵丹”现身，为全家带来的希望之光。

高辉有点喜不自禁，他静默观察，儿子服了金丹，他期盼着奇效的出现。可是用药过半，孩子的腿脚依然如故，这让他内心掠过一丝隐忧，难道这回又吃了“苍蝇”……。

久别的朋友也来问长问短，还执意要为他洗尘。朋友是走南闯北的生意人，头脑活络，他反复琢磨高辉带回的“金丹”，他剖开一粒，放在口中体味，岂知桂元大小的丹丸，橙黄的内核明明是玉米粉团，外衣裹着的是朱砂糖衣，这哪是灵丹妙药，又何来的奇效啊？……高辉的奢望终成泡影。他悔恨自己有点“病急乱投医，心急买假药”，但也十分无奈。他随朋友去赴宴，也想借酒一解愁绪。天下事无巧不成书，就在这次赴宴的席上，同桌一个客人，得知这位宾朋为孩子寻医所困。他自有高人在胸，很想荐贤献策。他和高辉闹起酒来，干杯了，为你“荐医”定能妙手回春！听惯了好心人的频频出招，加之屡治无果，他总感有点不着边际。只是这位客人举杯若定，煞有介事的打起保票来。高辉拗不过他的当众叫板，寄望成事，也只能来它个“留取丹青照酒精了”。这位酒桌新交，一再言明，他这行医的战友，社会活动多，行踪无定，找到他非数顾茅庐不可。他翻出一张旧名片，这就是“介绍信”。高辉似玄似幻，敢问路在何方，决定一试虚实。不日，他便寻医南下。为了孩子安静平稳，他选择了水路，登船的一刻，他的心情五味俱全，挥手让妻子回家静候佳音。

一声鸣笛，轮船从始发站开航，水击船舷，高辉也心潮逐浪，想着想着，他在朦胧中似见一个高楼林立的喧闹世界，他行色匆匆，寻迹一幢幢白色的楼房，打听着一个名字。忽的一辆救护车，按着长鸣的喇叭，从他身边急驰而过。他一闪身，在后怕中惊醒，原来是一场梦幻。明明人在船上，眼前并无高楼大厦，除了绿树农舍，只在一片喧闹声中，一块“秦南轮船码头”的字牌赫然在目，入口处挤满了人，大包行囊，争先恐后，都为着早点上船，能弄到个坐位。在一番座位纷争平静之后，多数人坐定了，只有一个比较斯文的人立在一旁，他想见机行事，在这一掌宽的间隙里插坐其中。未几，闭目养神的高辉一睁眼，他便轻言动问，可以紧一紧吗？行、行，高辉乐意的抱起孩子挪了一下位置，让他坐到了自己的身边。这让他一免站旅的苦累，明天还要去武汉开会，现在也好养精蓄税，他显得一脸轻松。内心感谢这位同船人的随和容让。他开始和对方拉话。你们准备上哪去啊？到南京。噢，我们同路。去投亲？不，是替小孩看病去的。什么病？一言难尽，一个不经意的闪失，孩子的腿脚就出了问题，确诊不得，治而无效，已把家里人折磨得六神无主。

最近在朋友家作客，听人说南京有位医生能识此症。不过这人名气大很难找，这回去碰碰运气。也下了决心，不见定夺，就慢慢等。这样的医生是可遇不可求啊！你说的医生叫什么名字？叫刘什么的？你看，这有一张旧名片。你是南京人，不知能不能认识？那人接过片子，在出其意料的刹那间发现，自己的名字，凸显眼前，他惊异，你这名片从何而来？是饭桌上的朋友给的，他说这医生和他曾经是战友。噢，他若有所悟的，是他。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！你这位同志，不瞒你说，你要找的这医生，就是我啊！他睁大眼睛，简直懵了，怎么会是你呢！这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吗……。果真如此，我是一名医生，也的确对这类毛病有点研究，也接触过一些病例。既如此，你这名医大忙人又怎么会跑到盐城的乡下来了，你与此何缘啊？我出生在南京，但在这乡下，有我一个老娘舅，过八十大寿，受老母指派，忙中抽闲，专程前来祝寿的。母命难违啊！这不就遵命而来了。事才办完，刚从秦南码头上的船，你给我腾了个座，这不就成了缘份了。高辉谢天谢地，天下哪有这等的巧事。他暗自庆幸，刚才友善的接纳他入座，引起他这番交谈，而且是零距离。若是坐不到一起，也就无从谈起，这不就擦肩而过了。南京人海茫茫，还得去大海捞针啊！而眼下老天安排我们同一天、同班船、同一个舱、同一处坐位会面，共沐和谐，为彬儿作专门的专家“船诊”，真是天下难逢的医路奇缘啊！

来！你把孩子放下来，让他来回走给我看看。几步下来，孩子左右失衡走不稳，还有阵发的踉跄摆动。这是一种原发性的病态，看在外部，而实际隐根在内部，不是治标，而要治本。好了，我给你开个处方，到了盐城，那怕是小药店，都可配上，要不了多少钱，就能解决问题了。这简直是天方夜谭，几年的漫漫求医路，难道真能在这一面之下、花小钱解决这一难题吗？！果真如此，我已不必再去南京了，前边不远就是个小站，我就下船了。今逢机缘“贵人”相助，真是难得的圆满啊！刘医生，你宽坐，我们后会有期了。

时过月余，刘医师正在他的医院坐诊，他的院长陪同一远道而来的朴实人，拿出一面锦旗，挂上了他的诊室，在场的人，念诵着二句赞语：“船上奇缘治顽症，萍水相助子复康”，真是善意有报，和谐双赢啊！